我依稀記得是有這麽檔子事，可我卻不能想起當時那小娃娃釣起的是條鯉魚還是鯰魚，但我卻不好明言生怕拂了這小仙的面子，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開始胡謅：“你有今日，與我無甚大關系，凡事有因必有果，必是你上世做了什麽善事，方才有了造化，仙修之人，切不可把恩啊情啊什麽的時時放在心上，否則一不小心入了魔障那便不好了。你如今蒞臨仙班，應當謹記造福四方才是，至於妖怪一事，啊哈哈，純屬小兒年幼無知童言無忌，你莫放在心上！”

“小仙不敢。”那小仙連忙躬身行禮，擡頭時一臉受用無比，道，“上君句句良言，猶如醍醐灌頂，恕小仙資質愚鈍，需得回去細細參詳方能悟徹……”

我看那鯉魚一臉急於離去卻又不得不立於原地的模樣，想必是怕就此離而冒失了禮數，而我自然是樂得他快些離去，便咳了聲打斷他的啰嗦，一派正經道：“仙人修行為大，不必拘於虛禮，快快去罷！”

那鯉魚剛要行禮沈去，卻突然開口向著競淵行禮道：“卻不知這滿身祥瑞的是哪位上君，小仙還未來得及拜見？”

當年大婚之時，三界幾百年來流言飛語從未間斷過，這幾百年來即便我深居簡出，卻也聽過幾個版本：

廣為流傳版：太子殿下苦戀瀲扶上君多年，奈何瀲扶上君一心癡戀昌蕖上君，不與理會，太子殿下一怒之下預備大婚之日搶婚，奈何終是不敵昌蕖上君，被打得落荒而逃，自此再不敢來南境……

最為悲情版：瀲扶上君與太子殿下真心相愛，卻不敢有違師命與昌蕖上君成婚，大婚之日不肯身著鳳冠，素顏上殿以示對神權的無聲反抗，太子殿下傷心欲絕，精血染紅了嫁衣……

最為狗血版：太子殿下與昌蕖上君相愛，卻為三界所不容，昌蕖上君不堪壓力之下無奈與自小心悅自己的瀲扶上君成婚，但卻因不能放下舊愛故而不允瀲扶上君著正式鳳冠霞帔舉行婚典，太子殿下怒其見異思遷，大婚當日前來質問，卻被瀲扶上君偷襲所傷落荒而逃……

……

據說，百家爭鳴的胡思亂想已被各處愛好文學的仙神廣為流傳，編撰成《天神之戀》、《神族秘史》、《悲情上君》、《真情本無罪》等多家言情巨作廣而發行，深受廣大讀者喜愛，就連凡間也陸續出了以此事為背景的《神界不言之秘》、《天神悲戀》等多個著作……

而今數百年過去了，偷偷微服外出卻仍舊能在各家墻根處耳聞無所事事的仙神們對此事津津樂道想入非非，而時不時私下裏將其中幾個經典版本書籍互相推薦借閱者更是不勝枚舉。

至今，二師兄殿中尚且典藏著一本《上君深情與誰說》……

盡管百家著作中並無當事人的實名實位，但含沙射影之言辭實在是令人發指，禁不能禁，滅滅不得，最後兩界見除卻流言飛語外卻也無甚大事，只能任他文學言情發揚光大！

再說如今這鯉魚小仙，竟好巧不巧撞見我與競淵在此‘相會’，若是今日傳了出去，我保證明天立刻便會出一本《上君婚外情記》或是《神族之戀後轉》之類的新奇寫法。

為防止此事毫無征兆地再次席卷天界，我便預備打個馬虎眼讓這小仙速速離去，誰知我方整理好自己高深莫測的教化言語哄那小仙快些離去，卻不料耳邊傳來一聲晴天霹靂：

“本君東境競淵。”

那鯉魚小仙那原本恭敬謙卑的表情，此刻已然不能用五彩繽紛來形容了。

“緣來你就是《相思有神君》裏的原型的晉遠啊！”阿荻興奮地望著競淵，絲毫未曾察覺他娘親我將又會迎來一場言論上的淩遲酷刑。

奶奶的術隆，這又是你教的罷，你給我等著！

這本相思有神君，曾在二師兄的枕頭底下露出個角叫我瞧見，彼時我不吭不響只做未聞，卻不料這廝竟將這種不堪入目的書拿來與我兒子看，真是豈有此理。

競淵皺了皺眉，問：“相思有神君……是什麽？”

我一個眼神殺過去，阿荻立刻識趣地抿緊了嘴巴，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卻在我和競淵身上掃來掃去，那八卦的神情與表情，盡得我二師兄真傳。

我清了清嗓門，對著臉色變幻不斷的鯉魚強自鎮定地教導：“嗯……這個，仙修之人最忌諱的便是魔障，如今四海八荒仙神大都修為不高，多半是無法了卻凡根，缺了雙慧眼，多了張無所事事的嘴巴，念你仙修不易，本君今日便以我十幾萬年的修行訣竅傳授於你，若想早日脫離輪回苦海，飛升上仙，切記定要該記的記，該忘的忘，明白了嗎？”

那鯉魚小仙楞了片刻，隨即以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道：“小仙明白了，小仙這便離去不打擾兩位上君了！”

打擾？

你明白個鬼啊！

我聲音一窒那小仙已經一個出溜潛入了水底，再無蹤跡可循。

我原地頓了頓，轉頭望著依舊縮在競淵身後的阿荻，氣不打一處來：“阿荻，你不走，我不管你了，我走了！”

阿荻慢吞吞一步步挪至我身側，牽起我的衣擺，乖乖地低下頭道：“娘親莫要生氣，阿荻會聽話的！”

我不禁氣結，這小子回回認錯倒挺快，可他犯起錯來，卻是更快。

罷了，回頭教給大師兄訓誡罷。

我打定了主意欲轉身向來路走去，跟前卻多了塊晃眼的銀色。

我左邊挪挪，他也往左邊挪，我往右邊，他也不示弱！

本君端得是好素養，未曾與他較勁，只再挪了挪身子的同時，心下卻嘀咕，因我四百年前大婚之日，如斯對競淵，是以以這幾百年來競淵時時不與南境好臉色來看，我認為競淵必是恨我入骨，莫非今日攔下我，是要與我大戰三百回合以解心頭之恨不成麽？

如若真是這樣，我想著多年前到底是我瞞了他傷了他有愧於他，只要不傷了阿荻，那我萬萬不會還手的。

等了半天，既不見競淵動手，也不見他開口，但是，俗話說，敵不動，我不動，以靜制動！

然而，本君終是忘記了，旁邊竟還戳了個不怕天塌地陷的小混帳！

那聲驚雷的聲音十分清脆稚嫩：“阿荻記得書中有含情脈脈相對這麽一段，是你們這般麽？”

我渾身一都，險些將他抖進池子裏，所幸本君還記得這個混賬乃我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本著不吃虧的本性倒了沒舍得甩開，只暗地裏將他掐一掐給了個閉嘴的暗示。

可這麽一來卻不好再裝聾作啞了，只得硬著頭皮道：“麻煩殿下給讓個路。”

那邊沈默了許久，競淵終於舍得打開了尊口，但是這一開口，其給人的震驚程度絕不下於阿荻：“這……這是誰的孩子？”

我擺出儀態萬千的笑容答：“殿下未曾聽見阿荻喚我娘親麽？那自然是我的孩子！”

“我是說……他的父親。”競淵依舊面無表情。

我恍然間覺得他眼中有那麽一點死灰覆燃的希冀，我眨了眨眼想我定是眼花了，但凡是個正常人，那便必定恨我入骨的，更何況是英明果決的競淵！

競淵他這般問，當不會是魔障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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